拖拉机司机头上带着一顶黄腻发黑的旧草帽儿,帽檐已脱下一圈,在额前挂着,方脸,胡子拉碴,眼睛明亮,比保成那圆脸单眼皮精神多了,司机问:“都坐稳了没?”
“花儿,抓紧坐稳了!”
“春梅,到了厂里要听花儿姐姐的话!”
相送的人追着拖拉机依依不舍。
拖拉机动起来,沿着山道“咔咔咔”唱着豪放快乐的歌曲向山外的世界飞奔而去,一个全新的时代,就像一个准备就绪的运动健将,他要激发潜能奋力奔跑了。
春花出去后,家里面清静了许多,刘大余每天都会去割青草,放他的大水牛,这些事原来都是春花做的。
凤仙已经到了预产期,可她仍然没事人一个到处乱跑,秀兰劝她苦口婆心:“凤仙,听大姆的话,要生孩子的人了,不能跑远地去,万一这肚子突然下来,边上若没个人,可怎么好!”
凤仙对秀兰笑着,眼睛清澈得像一眼井水,似乎她已经听懂了。“你可听懂了没?”秀兰很无奈。
要是能,我真想拿根绳子将你栓起来,秀兰想着那情景,又自笑了。保平要到石矿里去上工 ,日里就顾不上凤仙了,凤仙也不知怎的,最近就爱出去串门,拉着人就啰啰嗦嗦讲个没完,人家听了半天也听不明白她在讲些什么。秀兰一出门,就会有人拉着她问:“秀兰啊,你们家凤仙整天麦里谷里的,她到底在讲些什么呢?”
秀兰只能说:“管她呢,她爱讲什么就讲什么,你就当没听见吧。”
保平不在家,凤仙就混到大伯保成家里去蹭饭吃,好在如今粮食不那么紧张了,秀兰乐意,保成也没话说。追云见凤仙老在保成家里吃饭,也来喊她过去吃几餐,可凤仙就爱跟着珍珍和军军一堆吃饭,跟小孩似的。
秀兰问她:“凤仙,是妈家里的饭好吃,还是大姆家里的饭好吃?”
凤仙怔了一下说:“妈家里有肉。”
“妈家里有肉,你为什么不到妈家里去吃呢?”
凤仙傻望着秀兰,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珍珍便替她叫:“大姆家里的饭香!”
凤仙也傻笑着叫:“大姆家里的饭香!”
“呵呵……”秀兰给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逗乐了。
秀兰问军军:“军军,你看凤仙婶婶肚子里的是**还是小妹妹?”
军军想都不想就说是个**。
哎呀,秀兰想:这凤仙肚子里怀的,说不准还真是个小毛头呢。
都到了八月下旬,秋老虎的尾巴还是火辣辣的,好久都没下过雨了,山谷中水库里的水都浅去了一大截。晚稻已经浪过花,再过一个月就能收割了。让保成担心的是地里的红薯,没有充足的雨水,红薯长的个就要小些,会影响到收成的。
保成扛把锄头,沿着山道把自己那几块稻田都查看了一遍,扶好立在田头赶麻雀用的稻草人。经过一个夏天的日晒雨淋,套在稻草人身上的破衣服破帽子都已经风化发霉了,样子狼狈的很。保成把稻草人再往泥土里扎深扎牢,带着惋惜的口气说:“站完这最后一班岗,你也该寿终了。”
看完稻田,保成就往红薯地里去了,他就喜欢这样到处走走看看,看着地里的庄稼一点一点地长起来,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劲。